这种层层要求代偿的驱动力就此延展为层层转化的演变过程和向上配位的自发倾向。

 
值得特别予以注意的是,所谓“进化”或“发展”,在其修辞学后面的自然意蕴中实际上深藏着一个逐层递弱的内在趋势,这与“进化论”的固有概念大相径庭
 
【一言以蔽之,物态或物种演变自始至终都是朝着存在力度愈来愈弱化的方向递进,而不是朝着生命力度愈来愈增强的方向发展,尽管从表面上看,进化的历程的确导致后衍高等物种的生存能力或适应能力不断上升。
 
显然,这里存在着一个深层次的的盲区:在大尺度的自然史上,生物种系的外在“生存能力”与其内在“生存效力”呈反比相关。也就是说,生物进化的适应性选择,其实反而造成生物生存的不适应性结果,或者说,目前所谓的高等“优势”物种,其实反而被逐步推向自然衍存的“劣势”境遇之中(参阅本卷第十二章)。
 
于是,我们必须对“生存效力”与“生存能力”这两个概念分别另行予以注解。或者,我们还得就“适者生存”的所谓“适应”一词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并重新排列宇宙物演进化序列的优劣层级。】
 
即一般化地直观这个世界的有序性的话,代偿转化的递进过程固然导致整个自然存在展开为一个变局紧迫的加速序列,不过活力日增的存在态势却反而使存在度或生存度的渐次减损外化为某种倾向“自强”的假象。
 
此乃出于对属性之性质的无知,即无知于物质属性的扩张态势正是存在度弱化的代偿产物;亦是出于对代偿之原理的无知,即无知于递弱代偿的演化过程正是对物存本性的层层掩蔽过程;一句话,是出于对存在之所以存在的无知,即无知于存在效价的必然流失正需要代偿效价的相应强化来递补,由以支撑或实现趋于失存的存续
 
【不妨这样说,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适者”,说到底其实不过是“弱者”的代名词,须知“适应”无非是弱者不得已而采取的生存方式,强者无须屈尊去适应谁。因此,无机界大可不必玩弄“适应”的花招,倒是生物界不得不表演“适者生存”的闹剧,所谓“适应性越强的物种”其实就是指“生存度越弱的物种”,所谓“适应性是进化的指针”其实就是说“递弱化是物演的方向”——这就是“自然选择”的内在本质。】
 
所以,作为进化论之缔造者的达尔文,分外朴实地坦承他对造成遗传和变异的内在原因一无所知。
 
所以,纵然当代的分子生物学业已探明,主导生命存在的“基因”皆源于某些化学上的分子编码,然而,何以分子存在非得进而编码为生命形态不可,其更深一层的“基本原因”,却断不是生物学可以解答的底层疑难。
 
也所以,一切科学的或前科学的、甚至后科学的认知基点或终极标的,终于都要落实为某种哲学(亦即广义上的“形而上学”)的纠缠。
 
【其实,除了前科学时代和科学时代初期的哲思真与“形而上学”的旧义名实相符外,成熟科学时代的哲思自应落实到“存在”下面的深潜机制中,故此,将本卷所论之“自然哲学”命题为“形而下学”,亦无不可。】
 
而且,无论哲学如何傲慢,它迄今照例不过是迷失于相对代偿途中的有限追究者而已。
 
这倒应了“无知便是美德”的东方古训,因为无知大抵就是安然无惑的稳存之表征,故曰“智者多忧”(老庄语义),何“忧”之有?忧能否存在耳。